早春季节,在田野山间,会有很多的荠菜、马兰头、野葱等。当荠菜已经老时,马兰却是最嫩的时候。
儿时,在老家的河滩里,在田埂上,随处可见马兰,夏天还能见到开着的马兰花。小伙伴们拔下马兰,掐一截两寸长的叶片,放在嘴唇上,横向移动的同时吸气,那叶片会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甚是好玩。我们摘下马兰花,把那透亮如露珠般的液体吮进口中,一丝淡淡的甜味便在味蕾上扩散。那记忆深处的味道,我多少次做梦都梦见过。
顺手拔下一根马兰,摘取一个叶片放在唇上,我想再听听那久违的声响;摘下一朵马兰花,吮吸琼浆,我想再回味那遥远的味道。可是,那叶片发出的声响没有记忆中的那么响亮,那味道也没有回味中的那么悠长。我怅然了:是儿时生活的艰苦让我们有了那曾经的甜蜜,还是现在的幸福生活填满了我们口腹的欲望?
背阴的地方,竹叶丛中的马兰最嫩,根部青色、细长,有时都怀疑手中拿的是否是马兰了,放到鼻尖来闻闻味道,确实是马兰那熟悉的清香味。而在向阳的地方,马兰明显就长得矮壮,根部是红色的。据说马兰有红梗和青梗之分,是光照的原因,还是品种不同?
一两个时辰的采撷,把盈筐盈袋沾满田野气息的马兰头提回家,倒在地上,仔细地择去老茎、杂物,只留下一二叶嫩头,洗净,入沸水中焯去涩味,捞起过凉水冷却,挤干水分,切碎。取几块五香茶干切碎拌入,加糖、盐、味精,淋上适量酱油、香醋,拌匀,浇上香喷喷的小磨麻油,倘是上盘之前再撒上拍碎的蒜末,碧绿色中点点洁白,岂止是赏心悦目……还没吃,那原野的味道早已飘入口中。
待夹一筷尝尝,满口滑爽鲜凉,那种惬意舒畅带着微腥的泥土气,宛如久已熟稔的轻声呼唤撩拨着心扉,仿佛这就是人间最美的吃食了。如果将马兰头和春笋一起焯水切碎,拌上臭豆腐干,就着此菜喝啤酒,品味着舌尖上那种涩涩麻麻的沁凉感觉,就是拿鲈鱼来换亦不肯了。
母亲是南方人,擅长把马兰头用温水汆过后,把干丝切得细长细长,放入麻油,凉拌着吃,这是经久不衰的一道美食。但我最偏爱的,还是母亲做马兰球。
先将马兰头去根及黄叶后洗净,下开水锅略汆片刻后,用漏勺捞起后凉水冲泡,挤干切成细末待用;猪肉剁成肉糜;香干切成细粒,加盐、酱油、糖、味精与马兰头末一起拌匀;用两个鸡蛋在碗中打匀,与面粉一起调成蛋粉糊,再加入拌匀的马兰头末、猪肉糜及香干末,调拌均匀成厚糊状。锅烧热,加油烧至五成热,将调匀的厚糊挤成一只只丸子入油锅炸至金黄色。此道菜的特点是清香脆嫩,鲜美可口。一盘翡翠白玉般的时令菜就可以上桌了,口感清甘鲜美,让人看一眼就食欲大增。
“清香堪药食,淡定不图功。”马兰头不仅是一道佳蔬,也是一味良药。小时候就常听老人说,“吃马兰眼清目明”。马兰既是佳蔬,又可入药,具有明显的食疗作用。《本草正义》谓其“最解热毒,能专入血分,止血凉血,尤其特长。凡温热之邪,深入营分,及痈疡血热,腐溃等证,允为专药。内服外敷,其用甚广,亦清热解毒之要品也。”马兰头有凉血止血、清热利湿、解毒消肿的功效,可见是好东西。
袁枚在《随园食单》中说:“马兰摘取嫩者,醋合笋拌食,油腻后食之,可以醒脾。”搛一筷凉拌马兰头,唇齿间流溢春天的汁液,味蕾陷入鲜美的沼泽。勤劳的农人赶在清明前摘了一篮又一篮,焯了水,晾晒成马兰干,放油盐糖蒸了吃,或煮肉吃,可吃到明年开春。炒一盘马兰头放于桌上,夹上一筷嚼于嘴中,齿间淡淡的清香,嚼出了春天的味道,也嚼出了儿时的快乐,是何等美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