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渡回响

举目海陵大桥，车龙在桥上呼啸着南来北往，不由得回睨近在咫尺的麻礼古渡口。1966年7月，自海陵大堤建成通车的那一天起，它结束了最后一次渡运，完成了历史使命便沉寂下来。岛上乡民从此结束了海上跋涉，海陵岛进入了加快发展的新时代。可仅仅几十年，大堤又已无法满足海陵岛发展的需求，于是，一座大桥应时跨海飞渡过来。禁不住让人感叹“天地转，光阴迫”，乡村振兴时代飞奔而来！

我站在麻礼古渡口遗址的小土坡上，凝视腾空而起的海陵大桥，感慨万千！古人不管有多大的想象力，恐怕也想不到会有一座气势如虹的跨海大桥连接两岸。然而，将不可能转化成为可能，已是改革开放最常见的文明进步。跨海大桥于2016年10月动工建设，2020年12月28日就建成通车。大桥路线全长9.3 公里，双向四车道，其中桥长3公里，资金投入9.88 亿元。这是海陵岛交通建设前所未有的重大工程，它承载着不止于省内的交通，它还与重要交通枢纽相连接，将汇入全国各地川流不息的交往。它仿佛给二十一世纪的海陵岛插上了一双巨大的翅膀，在每天涌入的车流中，我已看到了海陵岛乘势腾飞的态势！

面对这座现代化跨海大桥，我却无法忘记昔日的乡间小渡。昨天的小渡与今天的大桥虽然不能等量，对文明进步的作用却可齐观，二者都为海陵岛的文明发展作出贡献，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。

如今，绿树和野蔓已经把麻礼古渡口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，寂寞在这里疯长了近半个世纪。我刻意去寻找古渡口曾经热闹沸腾的影踪。曾几何时，从南至北，又从北到南，每天在海面上穿梭来往的是渡船，船夫日出而作，日暮而息，迎送日月与春秋。每天从渡船走下来的众生，有提着包箱的商人、赤膊掮物的农夫、打着雨伞的学子……人们从渡船上走下来，换上急驰的步履走向生活的每个角落，他们带着对未来的期许走进海陵岛，又怀着抱负跨越海峡走向远方。

我能想象海陵赤子优贡梁观喜辞官县衙，或从这个渡口走进近代中国最基层学堂出任监督；也相信中国现代著名汉语言学家黄伯荣先生从家乡那洋村出发，乘着麻礼古渡船走进汉语言王国的殿堂；我还能联想原广东省委书记陶铸，乘着渡船登陆海陵岛，描绘他“一道长堤接翠微”的理想蓝图，指挥打通海陵岛走向现代化旅程的最后一公里......在横渡海峡的人流中，还有许许多多的游子，他们坐着渡船回归故里，又重登征程。其实，古渡每一次的渡运，还为人们装载大量的生产生活必需品，当中有锄头、簸箕、锅头，还有报纸、书籍，抵达千家万户；同样从海陵岛往北岸外运大量的海产品、农副产品，一直流进了漠阳大地各乡的圩市……

村中老人对我说，麻礼村位于古渡的后面，村子的名字或许隐藏着这里曾经立寨守防的历史。而麻礼村地处南北两岸相隔最靠近的地方而成就了大渡口，大自然选择它成为海陵岛文明发展的大门。麻礼古渡虽然没有了，今天的麻礼小村子却是人口稠密，农田开阔，幢幢小洋楼拔地而起，乡村道路平整坚实，延伸不断，昔日的贫穷零落早已被踩在脚下，乡民的生活与城镇接轨。这一切，都是麻礼古渡的历史贡献在漫长岁月中的悠悠散发。

古渡口的野花开了一遍又一遍，依然鲜艳，这是不变的风情，也是土地的恩情。我随着麻礼村主任从古渡口遗址走向一座在建的小庙工地。他对我说：“这座小庙是随着麻礼古渡一起来的。如今古渡没有了，可小庙还在。村民想着古渡往日的好，依然时时虔诚敬奉香火。”小庙里供奉的洪圣公，是一位南海神。神仙的凡名叫洪熙，是唐代一位官员，他曾为百姓守护太平，后因积劳早逝，皇帝就追封他为“广利洪圣大王”。民间传说，洪圣英灵不灭，屡屡拯救民众于灾难。后来各地纷纷建庙奉祀他为南海神，表彰他的功德。当下小庙年久失修，村民自发出钱重建，心底里有着对麻礼古渡的深深怀念。

“既然来看庙子，就在洪圣公面前敬几炷香吧。”村主任一副虔诚的态度，率先从小神龛里取得几炷香，在偶像前躹躬三下，恭恭敬敬。他对我说，乡民感激这南海神对麻礼古渡及一方水土的不离不弃，每逢洪圣诞期或传统节日，大家都来小庙祭拜洪圣大王，更期望海陵大桥永远畅通无阻。其实村主任心里明白，乡民从贫穷走向富裕，是重大力量使然，这力量便是从上到下的民族复兴梦想，是坚定执着的乡村振兴信念。他对我说，麻礼村民祖祖辈辈耕田劳作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这块土地作出最具情怀的投入。他随后指着麻礼古渡旁边一片片高位海水养殖区、一块块特色作物农田，激动地说：“这些都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，海陵岛发展走上快车道，经济信息潮水般涌进来，农民的眼界更加开阔了。同样是一块田地，既种稻谷，也可以搞养殖，还可以种鲜花！”村主任说着，带我走进他开办的“花海田园”，但见一大片鲜花从公路旁一直开到了村子边，花枝招展，五彩缤纷。

原来，村主任是海陵岛特色农业经营的第一人，他心目中的农民既是这片土地的主人，更是现代农业经营的好手。农民的生活就应当如鲜花一样明亮香艳，丽色醉人！村主任在这块土地上经营花海文旅已有好多年了，践行着自己的情怀与理想，虽然艰苦，也乐此不疲。改革开放使他的思想摆脱了束缚，新一轮的乡村振兴建设让他更有干劲。他认为，麻礼村如今得海陵大桥之便利，农业经济应当借助旅游发展乘势而上，农旅融合前景十分广阔。村主任的想法很大胆，新一代农民对自身发展的深刻思考和敢闯敢干的胆识，令我刮目相看。古老的麻礼渡浸润出农家人的经营文化，现代的海陵大桥提升了村民的经营智慧。我想，海陵大桥上高速渡运的声响，就是麻礼古渡的回响。今天的村民，正以现代化前进的速度不断接近理想的彼岸。

小庙前的老树被岁月压弯了腰，举起粗壮的老枝向我们招手致意。村主任说，重建小庙，大家都赞同留下这棵老树，因为那是麻礼古渡的历史见证，由它向后人讲述这古渡的历史故事。说着，他给我看了一块从原来旧庙地基下挖出来的残碑，密密麻麻刻满了众生的姓名。这是一块功德碑，记录了小庙初建时捐款人及所捐款项。可惜石碑严重残损，有些名字已无法完整辨认，残存下来的众多姓名却回荡着昔日乡民踊跃捐款建庙的动人情景。乡民真心发展家乡，也真心希望有一个安宁的家园。我想石碑上镌刻的这些名字，他们应当是麻礼古渡的常客，也是古渡的建设者。凝神于这块残碑，我仿佛看到了麻礼古渡还在不时回眸着，告诉我们不能忘记历史，更不能忘记古往今来的建设者，不能忘记有那么多人曾经为海陵岛的文明富裕作出过努力。

是的，无论是半个世纪以前的麻礼古渡，还是现在的海陵大桥，建设者的梦想都是一样的。前者把心愿刻在了石碑里、后者把理想铆在大桥之上；古人的心愿就是今天，今人的理想则是更辉煌的明天。我们从艰苦的岁月中走来，更加坚信明天会更好！

藤壶